中山先生、自由兄大鉴:
前数日上一公函,系克强兄命意而弟属稿者。克不自讳其败,自是其向来之性情。然于以后之海外运动不无妨阻,如:(一)军界无着实之运动,何以耗费多金;(二)选锋只恃将领数十人,余者俱不能战(所谓“将领”大半犹是文人),则病在未曾训练;(三)又担任务者固有不尽力处,然统筹者究无知人之明;(四)张、李二贼设伏设坑,而我昧昧投之,是不止势力之战败也。故公函既实指其事,则运动筹画者不可不善为说词矣。
弟于三月廿五日上两公书,其时已料得败势十九(该函成后以示克兄,克亦黯然),而所谓“疏”之一字,尤为此次之大病。弟以为向来做事,未有疏于此次者。故三月廿五上海《神州报》载:张鸣岐电奏军机,言革党现在谋于广东举事,如何进行,彼如何对待,拟为一网打尽之计策云云。张贼阴险如此,所以吾军卒致大败。然尤幸其如此,否则并此次之爆发未见,而已可按图而索也。伯兄自负太高,直有不必秘密之意,其徒之行径则公然与秘密反对,故事前克兄与弟屡阻不听,惟有相对太息。今事既丧败,伯兄复一病遂殂,弟亦何忍诿过于人(廿五日上两公函,弟于他埠未尝一字提及)。然前车之覆,即后车之鉴,不可不知。克兄事后深恨毅生不应于廿七日主张改期,使各部主动员随而附和。然是日克亦自言枪械仅到少数,故亦止得迫从众论。且军队并无反正之力,则纵多得数百人,亦复何能占领一省会。况如伯兄所部,廿九早上省,并不到自己代表机关。陈炯明、姚雨平、郑平波、张六村则将领士卒俱在省不发,花县之众到督署时,即已委枪于地。又发枪与放炸,误伤自己多人(林觉民受后列之枪而死,何克夫、朱执信、熊克武、郑崑、李文甫俱受后列之炸而伤)。驱士人与市人而使之战,市人自败,士人多死,势之自然也。机事不密,军界无切实之运动,选锋多非其人,合此数者,铸成大错。至于临事张皇者,非曰无过,然于胜败之数,关系已较薄矣。且(一)军事不得言共和,时期既定而复改,若知改期非策,不能徇众议也;(二)选锋各个独立而不统一,临时安得并力照应(此两节则弟事前亦未虑及)。此则不能无责于任总指挥者。顾克战后负伤,且悲愤尤甚,故此等处弟一概不对他人发表。公函责毅生各节,毅初见之甚愤,拟函布各处自辩,弟已力止之。此等处只可算作为战死者受过,胡必断断毁誉,授局外者以口实。
现时克伤大愈,愤恨张、李二贼,拟以个人对待之。弟等曾多次力阻不从,以克兄为此,即成亦利害不相补。况此次事后,侦探之多,与港地之受影响,为向来所无(港地房屋随时被搜,华差侯兴与粤吏连又新订提解犯人则例,每省港船开行前,皆先任侦探到船查视)。克兄大战一日,又港中失落相片六张(系巴泽宪一皮包贮之,是日将交还克,中途被差拘去,内并有《革命方略》等文件,遂悉没收,而令巴等出境)。以此数节,深为克危。然克意之难回,有同于精卫之曩日,殆非口舌所能争,亦复令人无法。
省局骤时无以收拾,只得徐伺期会。所可知者,则虏巡防营等实无几多战斗力。炸弹最是惊人;驳壳乃可言战(七响已无甚用,遑论五六响);新军非无心事(其将领中,如蒋伯器过于持重,且感张鸣岐知遇,陶标统则与伯先有杯酒之嫌,故此次运动俱不及之。独二标二营管带马君锐然自任,惟廿七日二标已收枪,且临时并无人与之接洽。今二标已退伍归高州、连州一带,将来或可为选锋之材料);选锋必经训练(外省之将领可来,而士卒似不必他求);军火必早预备,在南洋各处筹款亦要秘密;办军事不必采共和主义(不负实行责任者不可与闻秘密,担任一事件者不使知与其事件无关系之秘密)。凡此皆此次失败经验所知也。
此次既猛战惊虏,至今犹草木皆兵,而事后省会搜查骚扰十分,故省港人心极为感动。煜堂慨然将身赴金山助吾党以运动,并有组织国民银行之议。南洋人心亦好。不审美洲如何?
兹寄上何克夫手书及直隶刘捷三书,观此则北方军界亦非无是思想,不止可为外间运动之资料也。专〈此〉。即请大安!
弟展堂顿首
五月初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