檄满洲蒙古文　（1912年1月1日）

清朝失德，不能抚绥中国。数十年间，内政不修，外交失措，以致人民失所，土地日蹙，牺牲汉、满、蒙、藏同胞之膏血，专保一家帝后王公之尊严。包藏祸心，以兵力蹂躏西藏，而喇嘛革职；以新政骚扰蒙古，而民生坐困；以宪法笼络汉民，而集权中央。置贪幼宗室于要津，屏贤哲英俊于局外。以云内治，则实行专制世界，文化不讲，厚增兵备是务；以云邻交，则蓄谋排外，中外洞其奸，神人愤其毒，而我各族所身受其痛者也。

十年以前，各地好学深思之士研究世界政治，知专擅不足以立国，知家天下不足以福社会，悉以西哲民权共主之义输印国民之脑。四五年间，革命之机省括欲发。迟至去年，鄂军倡义，各省响应，一月之间，半壁解体，西藏起附民军，蒙古布告独立。幽冀片壤，覆在旦暮；亡国之速，史所未有。此何故哉？诚以古者有帝王革命，无国民革命；有统绪革命，无政治革命，今并二义而一之。学理之浸润，民族之进化，其所由来者渐矣！语曰：民之所欲，天必与之；民之所恶，天必弃之。不其然乎？

北京帝后知民心已去，天命既改，悔祸逊位，重人道而保权利，斯亦足以盖前愆而芳史乘矣。不谓全躯保妻子之显贵，病国蠹民之官吏借君主立宪之名词挟制宫庭，煽惑民心，希冀保全其安富尊荣。此古者挟天子令诸侯之奸谋，祸国殃民，班班可考。夫以中华全力，不能巩固皇室，今既改辙，不利于汝，乃借君主二字为护身符，脱令民国以优待皇室之权利，而并优待其旧日官吏，则汝将俯首帖耳，并君主而亦忘之矣。且若辈知识，固不解君主立宪为何物也。往年我南北同胞，沥胆披肝，断指折臂，求开国会，若辈取缔之、摧残之不遗余力，今知改革（当古），揣其本故有，今日乃欲以国民多数取决国体，岂往年之民情为可拂，今日之舆论始足贵乎？盖已晚矣！质而言之，若辈之主张立宪，非为君也，为私也；尊重民权，非为民也，为己也。嗟尔小人，使汝为国，灾害并至，今又营私以重祸吾民，其将何以自解于天下乎？我北方人民非至愚不，绝不为若辈所卖也。窃恐少数满、蒙同胞，知有君臣之狭义，不顾国家之至道；拘于种族之小嫌，顿忘将来之实祸。本使者不惮烦言，根据学理，指陈事实，为诸同胞敬告之。

古者圣人立教，以五伦治天下，亲亲长长，而天下平。后世民贼，矫枉过正，君尊臣卑，趋于无耻，而人道灭矣。民国以共和提倡天下，颇得救时之真理，君臣二字，当以国民代之，合父子、兄帝〔弟〕、夫妇、朋友为五伦。国家主义明，列强所以兴也。夫天作君师所以治国，多数人民借以休养食息，各安其业。治人与治于人，不过分功之义，非有贵贱之差耳。书有之：亶聪明作元后，尧授命舜，舜授禹。意在斯乎？若夫寡妇孤儿，拥人主之尊，无治国之实，夫何为者？自理论观之，共和政体，廿世纪必由之路也。或曰立宪政体重法治，有其法，无其人，可也。大权责任，归之行政各部，君主不妨虚拥，自由国多有之，所谓内阁政府是也。斯言近是，征之吾国则不宜。人民无政治之经验，官吏多营私之弊窦。内阁胜于议会，权贵之祸以起；议会胜于内阁，扰攘之病迭出。文明国且更不免，况国人狃于怀安险诈，不经惩创，道德泯灭。数年之筹备宪政，除养成大革命而外，别无政绩可见，其效彰彰矣！波斯、土耳其议会巍峨，无补于危。殷鉴不远，步趋何益？且夫为政根本，国民自由之福与国家秩序之安，两两当并重不悖。今我国民政权思想已达极点，而乏统治实力，得善者提携驱策于其上，如贤父兄之养子弟，西语所谓托孤政府，即是意也。制定共和宪法，俾统治者尽公仆之任，而不逾公权之外。数年之后，民权国势，并时澎胀，将古今君主民主之弊，一扫而空之，以成新国。回顾欧美，瞠乎其后矣！以政治言之，中国未有善于共和立宪者也。

昔人有言革命足以召瓜分，其言已无效矣。兹窃以为革命不达其目的，足以召瓜分，恐不幸而言中也。中国为列强所逼处，不自今日始。而使我苟延残喘者，非惕于海陆军之强也，非有待于清政府之维新也，以我土地之广、人民之众、列强平均势力之政策三者如斯而已矣。自革命军起，全球震动，政家为之演说，报界为之颂扬，信吾土地、人民足以有为，并谓中国成立，东亚安堵。故凡百友邦，严守中立，实已默认中华民国矣。将来改约通商，破除猜疑，贸迁有无，交换智识。廿世纪之中段，五洲邻交因之平和，万国工商以之发达，必有不可思议者。使者亲历欧洲，彼都人士已先我言之矣。不然，民国不成，使清朝苟延，或他姓继统，依旧敷衍，欧人知吾民惯于有始无终之性质，必将曰以一民族全力不能覆满清微弱政府，其不足以捍御外患可想。人民既不足惧，势力终不平均，实行瓜分，一国倡首，各国效之，而中国亡矣。以外交言，共和政体存中国之要策也。

终言地理：拿破仑以统一欧洲而失策，胡元以统一亚洲而不祚。千古帝制自为之君主，多利用中央集权之政策，卒之鞭长莫及，土崩瓦解而不收拾。清朝效之，幅员数百万里，有众四万万，臣妾中土，鞭笞藩属，实行集权，以便私图，民情拥阂，秕政百出，而终不国，君主之制势使然也。民国则反是，国家既非一家之私产，人民当有预政之全权。侧重地方分治，举内地各省、满蒙回藏改为自治之团体，同居平等之地位。中央政府舍御侮善邻诸要政而外，对于地方不过尽监督补助之责而已。处亚洲之中央，行联邦之制度，三干五岳，胚胎少年民国，外张国威，内固民权，廿年之后，必有文明富庶第二北美合众国出现于太平洋滨者。兴言及此，非特中土人民所当努力，抑亦满、蒙同胞所极欢迓者也。

比闻道路纷纷相传，库伦、乌里雅苏台、呼伦贝尔等处之独立，多与此旨相背谬者。不过驱逐官吏、自称皇帝，至于全国大局、个人身家，则如秦人之视越人，漠不关喜戚于心。推原其意，将为清朝独立乎？不为中华民国之联邦，而为清朝亡国之附庸，放弃人权，自甘奴隶，将来火延昆冈，玉石俱焚，智者所不取也。将离中国独立乎？然满、蒙地居北徼，土壤荒芜，人民涣散，游牧水草，岂能独竞生存？曩在清朝宇下，以全国保护，犹岌岌可危，今欲以区区部落，介于大国之间，如卵投石，破碎必矣。高句丽饮沦灭之泪于终古，波兰、芬澜求脱羁绊而不可得，亡国之惨，宁不闻乎？北方不乏明哲之士，审时度势，讵不解此？

为今之计，凡我王公世爵、军民同胞，当知自治地方，遣使南国，联兵进讨，共集大勋。中央民国议院当虚左以待公等。上自总统，下至里长，选贤任能，以治国家，毫无南北、种族之界限；尊经崇佛，博施济众，共享自由平等之幸福。此中华民国之主义，我军政府谨守之目的也。今当大军北伐，传檄远近，义师所向，草上之风。倘或不顾全局，负隅自大，燕辽既下，卷土北征。东西邻国，厚爱文明，郑重邦交，万难阿其所好，而为公等庇荫也。此使者拳拳之私意，惟我满、蒙诸同胞实图利之！

中华民国元年正月元日布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