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兴复庄蕴宽、李书城书 (1912年2月)

苏州庄都督暨李书城君鉴:两电均悉。所论各节,以国都问题与临时政府建置地点混合,故生种种误会。鄙意国都问题,当由国会解决;临时政府建置地点,当从各种方面观察最宜于现势者权定之。此次民国成立,合南北军民一致而成,袁公之功,自不可没。惟清帝退位,尚在北京;南方各军,多数反对优待条件。袁公虽与清廷脱离关系,尚与清帝共处一域。民国政府移就北京,有民国投降之嫌,军队必大鼓噪。且临时政府既立,万不能瞬息取消。清帝既退,其统治权,统一政府未成立以前,当然以南京临时政府为暂行统治权之机关。袁公受民国之事,接收民国政府,自应受之于政府所在地,更无移政府而送其接受之理。自和局定后,袁公心迹已大著,万众倾心,移节南来,感情易惬,于袁与清帝关系之断绝,尤足见白于军民各界,而杜悠悠之口。袁公明坦白暂〔明哲坦白〕,图〔固〕已见此,故日来亦有来宁之意。若移政府而北往,势不得不移南方之重旅以镇北京。南北混一初成,移南军而镇北京,必启猜疑之渐,积猜疑而生破裂,后顾之虑,正复滋多。袁能南来,以北方之领袖雄才,为民国一统之元首,南方服其坦白,北方服其威望,感情融洽,统一之局,可以大定。种种研究,临时政府地点,必以南京为适宜,盖就现时势细衡之,非为永久之国都计也。即以国都论,鄙意固非主张南京者,要亦不主张北京。诸公主都北京,虽具有理由,究强半不甚正确,请先答尊问各节,再就时论略为评释。尊电所设问题:一、袁公南来,北方能否保持秩序?满、蒙各界能否无联络外人,拥幼主以破坏全局?袁公在北,固系人望,维持秩序,实不限于其身之驻在北方。袁虽南来,北军将校皆其旧部,对于袁公之爱戴,断无易地殊情之理。维持秩序,自有重镇之人,此节无容多虑。北方宜驻重旅,为今日必然之事实。宗社党或欲燃已死之灰,联外人以拥幼主,亦意中所必有。此在相机镇摄,随宜预防。袁公在北在南,皆同一揆,不得谓袁在北则必无此事,袁在南则难制此变也。一、地理与历史上之观念,南京是否有建都之价值?此层为国都与临时政府地点之误会。鄙意原不主都南京,前已明言,不再赘。一、外界上之观念,东西各国不反对迁都否?使馆能移至金陵否?建都为国内重大问题,决非专伺外人之意旨。北京非久远建都之地,将来决须迁都,岂能商榷外人,始定进止?使馆以国都为主体,国都非以使馆为主体,国都迁则使馆必迁,外交上亦必有一番之办法。惟迁移使馆,建筑巨费,不能不由民国承认,经济上诚不能无损失。唯此种苦痛,实有万不能不忍受者。北方使馆以义和团扰乱之故,防兵警察,皆归外人,丧失国权,言之滋痛。建都北京,旧约继续有效,惟迁都可以谋废止,此自外交上收回国权之大关键,非一日所能办,非一言所能尽。然民国基础既定,迁都之际,开正式之谭判,持之有故,亦正可乘机而收回之。得收回此种国权,经济上虽蒙大损失,政治上之所得固已多也。章太炎先生之函,与《民立报》之所主持略同。所云谋政治上之统一、谋经济上之发展、谋兵权之统一等条,多非纯粹之建都问题。其最为人所信持者,北京非首都不足控制藩属,且恐北方化为蒙古。夫控制藩属,自有政策,必首都与藩属附近,始能收控制之效,英伦偏于一隅,而殖民地遍各洲,以此说衡之,英属应分裂久矣。而到今益蕃殖,知控制之道,自有在也。文化之通塞,在交通机关之通滞,及其他政治之明否,于首都无绝对之关系。北方建都,在历史盖千年以上矣,南方建统一之国都,无百年之历史。然而文化相较,南优于北,安得以都不在北,北方退化,为不可迁都之确谛?鄙意所以决北京必须迁徙者,实逆计民国前途外交、军事两大问题而生。外交上之收回〈国〉权,可由迁都而发生,前已言之。若以军事论,则北京今日万非建都之地。盖今日之所谓军事,为与世界各国争衡之军事。则军事之布置,当为御外之计。首都在北京,根本易摇,一有他虞,迁移亦难为计。此非可一一明言,谋国者断不可不为全局计久远也。总之,此次组织政府,尚不能即定国都。请袁来宁,毫无私意,大总统明誓具在,辞职复见明文,各部长官具有心肝,岂肯缘革命以图私利?或疑促袁南来之主张,为苟图利禄、板〔援〕附以谋固位者之怂恿。我辈办事,此心可质天日,岂为若辈所移转?且当于援坿〔附〕者,南都则南来,北都则北去,亦复谁能禁者?要在当局者力遏以挽颓风,不得谓南都则板〔援〕坿〔附〕云从,而北都则否也。昨参议院已决定,请袁公来宁组织政府,本无事哓辨,恐此中或有误会,故略仰达,乞详审为幸。黄兴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