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土地，有人民，是为国。奠人民之治安，保土地之主权，惟在军队。军队足用之性质无他，将卒精、器械利、交通捷也。故交通机关之于军国，犹之人身之血脉也。脉络通畅，血气充盈，而后体魄强悍，力量伟大；若脉络窒塞，则手足萎痺，而僵仆随之矣。
蒙古、满洲、新疆伊犁、西藏、青海者，吾国将来之新大陆，而举世之人所共羡者也。大地之上，尺土寸金，几有人满之虞。而蒙藏之地，则沃野千里，旷原四达，土地无主，任其自恳〔垦〕，一也。丰草长林，延亘万里，材木刍樵，足以供举世之所需，二也。榛莽之中，狐狸、麋麛纵横其中，骨革毛羽之利，可以垄断全球，三也。地在西北利亚之南，极北之区，尚与德、法两国北海之滨同其纬度，天气温暖，宜于农桑，吾国民以善农闻于天下，今得瓯脱，大与中国本部相埒，其富度之猛进可想，四也。而且金银煤铁与夫宝玉珍玩，蓄积甚丰，矿产之富，甲于五洲，五也。先世居民以牧猎为生活，虞牧之术，吾民所短，改良作新，可以补吾民生业之缺限，以与欧美之民相颉颃，六也。俄、普、匈、奥、英、法、比、丹，莫不各有特别马种，蓄牧繁兴，有如春蚕；其国多马，故骑、炮、辎重以及军中将弁之所乘驾，俱用土产。晋阳之北、玉关以西，夙产骐骥，今若以阿拉伯、英吉利、东普鲁士、汉罗霍和耳石太音之马种移植其地，必成一种特别良材，数十年之后可以供军队之需求，七也。土壤既属初次开辟，必格外丰腴，不似内地田产，地力已尽，专赖粪料，八也。土壤既丰，则移居穷民，转瞬已成富户，东南民庶，多无地可耕，若骤闻新大陆，必踊跃迁徙，一年成聚，二年成邑，三年成都，指日可待，九也。民庶既众，则农业自兴，农业既盛，而后工商之业以作，农工商贾，四民完备，而后军队所至， 䆅〔粢〕材扉屡，有所取资，军无亏乏，而后防御可固，十也。
十利之丰裕如此，而之四国也，界吾域者二十余年，隶吾版者二百余载，上自李牧、卫青、霍去病、班超、薛讷、李德裕，下迨曾铣、岳钟錤、年羹尧、左宗棠等诸贤哲英将，皆只能立一时之功，未曾建万世之业者，何也？交通材料缺乏，因之而交通机关无由成立，是以人亡而功业亦随之，芳名虽炳耀于青史，而血战之区又依然荆棘丛生也。夫均是土壤也，近郊附郭，则瘠土而亦膏腴也；山陬海隅、人迹罕到之区，沃壤亦石田也。夫均是珠玉珍玩，金铁皮革，骨角毛羽也，入于五都之市，则重价以购之，遗诸榛桮（？）之野，则瓦砾掷之矣。
噫吁！沧海桑田，回黄转绿，变迁无状，岂其变迁之权，专操诸天耶？夫不观南、北美及渄、澳四〈洲〉已往之陈迹乎？彼红人、黑人及绛色人种之有是四洲也，荆棘满野，古木连枝，狐狸豺狼，纵横交迹，所谓人群者，不过于韦韛翠幕之中、土窟石穴之内，偶现一二佩羽戴角、茹毛饮血之伦而已。迨白人一到，未几而村落矣，未几而城郭矣，又未几而广厦壮宇、市镇原田连阡累陌矣。先海滨而后内地，步步前进，延及全洲，曾不数十载，而新大陆之庄严整齐、发荣滋长，千百倍于母国者，何耶？盖白人有轮舟以通海运，有铁路、电线以达陆道，举凡母国所有之工业技术、政法艺学，曾不转瞬，而已移殖于新大陆之上矣。魁杰之士，奇伟之材，每不堪文网之纠绳、习俗之格例，磊落瑰玮，与世龃龉，所志不遂，因而志虑横决，掷身重洋，冒险一试，被罟盖，蒙革衣，剪其荆棘，殴其狐狸蛇鸩，开辟屯蒙，造出新天地，一消不平之气。一人获禽，百夫注矢，推波助浪，举世震荡。雄豪者先登，谨愿者绳武，继长增高，发达遂以昌炽。此纽约、华盛顿、坎拿大、澳、渄二洲之气魄与其前途，较之伦敦、巴黎、柏林、维银、罗马为更伟大、为更闳阔也。向使阁龙布既发明新大陆以后，而航道未通，则春花怒〈放〉之纽约诸市，今日尚为渔港可也。航道虽通而铁路未建，则华盛顿诸城，今日尚为樵村可也。夫焉有龙挪虎掷、左右一世之气概也哉？之现象也，岂必远取诸人，只当近察诸己。彼今日之上海，岂复昔日之上海？今日之天津，岂复昔日之天津？今日之宁波、广州，岂复昔日之宁波、广州？吾国文明，沿黄河而昌荣，乃平阳、蒲坂、安邑、商洛之衣冠既渺，咸阳、长安、东西两京之盛事不存，迁流之迹，一移于江淮流域，再移于闽粤津沪者，何耶？盖河运不如江运，江运又不如海运。交通便利之区，商贾云集，百货纷至，物力既丰，则人文荟萃，而运会大势，随之而改易矣。抚今追昔之余，岂必专咎兵燹之祸哉！
顾交通机关者，人群进化之关键；而交通主权者，国家存亡之枢机，民族主奴所由分也。试问西班牙何以不能保守阁龙布寻得之新大陆？葡萄牙何以不能据有南美？路易十五何以不能与英争印度？拿破仑之征渄也，所向克捷，何以卒无成功？非以航路海权尽归英人之掌握，苏以士运河、直布老透海峡，已足以扼欧、亚、渄三洲之咽喉，况日所出入处皆见其国海军国旗乎？此法帝拿破仑所以苦心孤诣，创大陆锁港政策，以御大不列颠王国。卒之苏秦合纵，洹水之盟约虽坚，而六国之离心更甚，大陆诸国，迭起反抗之师，墨斯科一败，而盖世之功名，尽归灰烬矣。且拿帝所以致败之由，非战之罪，乃陆路交通机关不完全之故也。向使拿帝迟生百年，亦如当今列强，首先占据其国之铁路、电线敷设权，以握其生计界、军事上之命脉，则普、奥诸国人，亦不过奴颜婢膝、稽首于法帝之马前，以乞其余生耳。彼墨斯科之焚烧，于法师固无伤也。脱兰斯洼儿，南渄洲新造之小国也，徒以有南脱铁道，与天下莫强之英国血战者七年，乃就降服。
当今列强，动辄侵铁路、电线之敷设权与夫内地通航权者，岂无故哉？吾国民上自士大夫，下逮仆从走卒，莫不众口一词，争言保守路权者，又岂无病而呻哉？吾发未燥，即闻俄人侵我伊犁，是时回、捻方平，左宗棠、鲍超、刘铭传、刘秉棠等皆百战之余，以新胜之威，乃畏俄如虎，崇厚、曾纪泽喘息道左，折冲墩盘，仅得成败参半。何者？盖是俄人既吞希洼、布哈耳，中亚细亚之铁道已抵萨马干，伊犁适当其冲，长蛇封豕，荐蚀上国，天山南北路，是其烧点也。甲午一败，俄人之野心更炽，乃思水陆并进，席卷全亚，于是有西北利亚铁道之经营，旅顺口、大连湾、海参崴军港之布置。庚子之乱，机会适当，乃直占据我东三省，实行李鸿章、威第所缔结之密约，而东方战祸，自此发端矣。昔林文忠当鸦片烟战争之际，天下汹汹，急于联俄拒英，而文忠公独曰：英人易与耳，终为后患者，其俄斯乎！何者？俄人与我壤地相接，英人则越海而来也。达人知机，先见之明，固较灵于龟蔡矣。俄人自东挫以来，乃举向来舍近图远之大略，一变而为远交近攻之阴谋，今日与日本结约，明日与日本缔款，无非为宰割韩、满、蒙、伊之诡计。以故自日本盗韩以来，而俄人窥我蒙、伊，续约之要求又起。今后日、俄现状，匪独鞭长莫及，互相让许，实乃利害分明，界限划定，俨然攻守同盟矣。夫以蒙、满、伊、藏四国将来无穷之利既如此，今日阽危之势又如此，夫亦何怪举国汹汹，归咎当道，丧失南满铁道，斥为卖国，而于俄人要求续约之事，直攘臂援枪，欲致命疆场，以报宗邦于万一耶？
呜乎！空言无所补，热血不足恃。惟积此精诚，发为实事之筹画，而后有济。夫当今之日，言战则无军械为难；有军械矣，教练为难；军械备、教练精矣，而人有铁道，我无铁道，运兵输饷为难。持此三难，以对日、俄两大强敌，夫亦焉往而不败哉？夫又何怪当道束手，坐令外失败至再至三，毫无止境也哉？为今之计，莫如上自政府，下及个人，持此三难，悬诸心目，以为标的，各事一业，而又互相扶助，则庶乎有战胜此三难而获奏恺〔凯〕之一日。
夫吾国当今之位置，已与日、俄成势不两立之局，不出十年，必有大战。盖非是则日、俄及英、德、法必不容我生存于东亚大陆，而执亚洲之牛耳也。俄、日战云，密布东亚，夫固妇孺所知，至于英、法亦将暗助日、俄。何者？盖均不利于我之强也。英人之富源首推印度，西玛拉牙山以东突出一强国，则与我同宗教之佛伽裔胄，必受其影响，起而放逐碧眼虬髯之族矣。至若安南，原我旧藩，同种同文，又同宗教，吾国若强，或索我故壤，或扶植越人，而法人之极东属地尽矣。今后战争，用船舟政策，千万不如用铁路政策。大陆锁港主义，法帝拿破仑昔日以百万强兵扶持之而不足；而大陆联和主义，今后吾国民以数条铁路支配之而有余。天时人事日相催，始焉而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，终之则亚洲者亚洲人之亚洲，时为之、势使之也。大势如此，彼狡狯列强，宁不知之？故英日联盟，再行续约；英日联盟不已，继以日法；日法联盟不已，继以日俄。惟德国则依违其间。曩德、俄二帝有坡斯大木之会，既而德皇如英，其太子如俄，近则又与日本改订通商条约矣。各国互相亲密，而专恃日、俄为攻我之先锋；日、俄得胜，则各持均势之说，而坐地分赃。此我国所以与日、俄两大强敌不得不出于战争之局势也。
当此之时，能助我一臂者，惟美利坚而已。美国本与日本有隙，方袁、唐当权之时，原有清美联盟之议。乃自各国互相缔约以来，美人乃只专肆志于统一南北美洲之雄图。观其自得巴拉玛运河以后，不大兴海军，为吞吐太平洋之咽喉，乃专修垒寨，为闭关自守之计画，其无意东略可知。能保守渄利滨、夏威夏〔夷〕，亦云幸矣，夫焉能助我？谚曰：远水不能救近火。美利坚，远水也；日本、俄罗斯，近火也。故清美联盟者，不过于吾国财政，稍有增籴借之泉源，而于军事上绝少直接之关系。东、西两大陆越太平洋而结攻守同盟之局，此绝无之事也。夫不观南满铁道、蒙伊续约，日俄两强敌迭肆无理之要求，几致决裂，而美人则袖手旁观，噤不一言乎？
呜乎！望人不如求己。禹汤责己，兴也勃焉；桀纣罪人，亡也忽焉。则亦观我观敌，知己知彼，求自立于不败之地位而已。论外交之关键，则排日为急务。何者？旅顺口租约满期不远也。按军略之筹画，则攻俄为上策。何者？胜负之枢机所由系也。此中理由，为至复杂，请借笔箸而筹之：
俄人与我壤地相接，日本则越海而来，虽高丽之盗据，已经根深蒂固，满洲之经营，步步前进，苟海权一失，则亦依然一岛国而已，自保不暇，焉与我在大陆之上兢〔竞〕能角胜哉？故与俄人决雌雄者，在蒙、伊之界，天山、阿尔泰山及败喀湖与内外新安之间。与日本争霸权者，在渤海、黄海以外，高丽海湾、琉球岛屿之际，太平洋之中。若退至韩、满之壤，角逐于白山黑水之间，则大势已去，太阿倒持，再蹈俄人之覆辙矣。是故排日以海军，攻俄以陆军，此不易之定局也。吾国海军今始萌芽，求与日本并驾齐驱，亦在二十年以外。陆军则已有成效可观，五年、十年以外，能驾日本而上之，可以一战。一也。
海军不强，无如扶桑三岛何，元人之前事可鉴。海军虽强，不倍于日本，不可轻与日本启衅。甲午之役，我国何尝不有海军，东亚之战，俄人何尝不有舰队，乃曾不终朝即归覆灭者，何也？盖岛国之民，习于水性，熟于沙线，精于驾驶舫艇，惯于折冲波涛，谙于海上射击，其锋不可当也。俄罗斯与我同属大陆之国，自东挫以来，海军尚未兴复，而且在极东，自海参崴以外，无他军港，战衅若开，则沿海沿江无侵扰之虞。二也。
日本之海陆〔军〕虽强，而其财源甚涸，本岛出产，既不甚丰，比户接闾，人稠地狭，而虾蟆、千群诸岛又在极北，冰天雪地之中，何所营业。虽得萨黑林半岛，而自渔猎刍樵以外，无他利益，有同石田。本国之民，营生无术，乃流为苦力、优娼，佣㢚〔虏〕于渄利滨、澳大利、南北美洲及南洋各群岛之上。美国工党起而抗拒亚人，此日美之冲突所由起也。近以战胜之余威，盗据高丽，高丽地瘠民贫，十年、二十年之中尚未能为日本生大财源。于是饥寒起盗心，直攘夺我南满铁道及矿产矣。既已攘夺矣，又恐被劫主人痛定思痛，起怨怼之心，而怀报复之计，乃今日谬称同种，明日诡言兄弟，甘言以诱之，多方以误之，俾我政府再饮其鸩毒，人民再入其罗网，而冀南清商业日益发达。夫日本之商业无他，不过仿造吾货物，杂诸本国之品，以售诸白人，又仿造欧美之产，鬻于吾国而已。以有商、邮各轮以资交通，海军、外交官以资保护，是以垄断欧、亚、美三洲，而获利甚丰耳。吾国今日民智渐开，工商之业逐渐发达，倘海军大兴，商、邮各航，大加制造，领事诸官署，一概改良，则大明既出，爝火无光，彼狡思逞之日本，可以不战而下也。三也。
至于俄罗斯，则非日本可比，地广人稀，地利无穷，民俗敦朴，工、商、农、牧，俱在幼稚时代，发达程度，莫能预测，大风火火，国未可量也。其军队虽亦强盛，然皆俱赖专制之森严，以故一败再败，情见势绌。近自东挫以来，知专制政体不适于今世，乃锐意立宪，都马之设，于今三年。都马于政界虽无大权力，然议论平允，上足以辅翼政府，下足以副望平民，改良俄政，此其一线之光明也。前相威第深谋远虑，大种善因，后相史托平继之，萧规曹随，亦收良果。今者史相虽死，而政策未改。近者且乘我革命之机会，而直认蒙古为高丽矣。是故以日、俄两国之前途，两相比较，有如南辕北辙。今后历时愈久，则日本之锐气愈消，而俄国之魄力渐厚。《军志》曰：先人有夺人之心，后人则待其衰也。揆我今势，对于日本，应俟其衰隤之势，对于俄人，应取先人之义。四也。
俄国宪政虽先我而成立，而内治之阻碍，实较我为巨大、为繁多。何者？其国民种族为至复杂，斯拉夫本属干部，乃即此斯拉夫一部之中，人分贵族、平民诸多阶级，其他若波澜、若芬兰、若犹太、若阿美尼、若甲尼庆，若〔莫〕不语言各别，宗教各殊，习俗各异。至于希洼、布哈尔、土耳其坦，则各有酋长，其于俄国直羁縻州而已。内团既多，因之而争攘迭起；内争既盛，则对外斗之力微矣。夫不观东亚之战，波澜、犹太反表同情于日本，而祝日军之胜利乎？即此已足见俄邦分崩离柝〔析〕之现象矣。不但此也，俄罗斯之警察，乃制造革命党之总机器。警察罗致虚无党，蹙之使掷放炸弹，以轰杀俄皇及其大臣。轰炸得手，则搜捕虚无党以求保举；轰炸而不得手，则以遇事先发，有保卫御驾之奇功，亦得非常之赏赉。自阿差夫、哈廷根及罗保经之案出现于世，而后举世之人，乃知俄国实不曾多虚无党，虚无党之多，警吏铺扬之也；虚无党非有神奇之手段，虚无党手段之神奇，警吏暗助之也。甚至即警察，即虚无党。罗钳吉〔结〕网，布满朝野，限〔陷〕害良民，习为故然。若我国汉口徐昇、冯启钧之伦，殆遍通国矣。自东败以来，都马参政，专注意于内治。于是乃屑〔削〕去芬兰独立之宪法，波澜、犹太不平等之条例，扶植农民，奖励工商。至于都马弹刻〔劾〕警察，尤为大快人心之举。两年以来，其国内安静，为历史上所未有。寻是以往，可以和辑其民，而改纪其政。内治既成，则对外之力以厚；对外之敌，我国其戎首也。谚云：为虺弗摧，为蛇若何？先发者制人，后发者制于人。一日纵敌，数世之患。及今不图，后将何及！五也。
大凡敌接壤之国，利用攻，得尺则尺，得寸则寸，铁血所注，而政权张之。敌越海而来之国，利用排，逐而去之，索还我侵地而已。揆我今势，应先攻后排。何者？关东半岛之租借，与他处同约，旅顺口、大连湾尤与威海卫、胶州湾同属一系，若先日后俄，则打草惊蛇，而英、日之盟益坚，日、法之交益固。而德人亦以同病相怜之故，而加入三国同盟之内。英、日、德、法四国协以谋我，而旅顺口无收复之望矣。一处之租借不复，则各国俱援以为例，而沿海诸军港，俱无收复之望矣。是故均是一策也，苟例行逆施，势必致全局失算。六也。
满洲弥迩京畿，接近内地，彼日、俄两国，虽各有铁道，究之我主彼客，局势尚未大形倒置。若蒙古、伊犁，则大反乎此。自蒙古至京，非月余不达。自伊犁至京，亦非月余不达。界于蒙古、伊犁者，山西、甘肃、陕西。之三省者，地瘠民贫，历任督抚，亦同守府，不勤远略，练兵、兴学之要政，毫未举行，势不足以援蒙古、伊犁，夫固不待智者而知也。至于俄人则反是，既有西北利亚铁道以环包蒙古，又有中亚细亚铁道以注射伊犁。自墨斯科至伊犁之界，只当墨斯科至哈尔宾之半；自墨斯科至蒙古之界，只当自墨斯科至海参崴之半。既已近在肘腋，而又交通机关布置完全，所差者移其人民、占据其土地而已。故于要求续约之际，以设立领事、擅买田产、自由贸易不纳租税三大纲为必得之要点，即此亦足以见俄人之用心矣。是故统全局而言，东、西两界俱急，而按实情以相衡，则西界更危于东也。七也。
大势之危如此，先俄后日之战局又如此。为今之计，舍一面制械、练兵以修战备，又一面经营蒙古、伊犁以辟战地，无他术矣。夫蒙古、伊犁，地大物博，乃吾国生存之关键、发达之泉源，战固宜经营，不战亦宜经营也；未战之前固宜经营，既战之后亦宜经营也；战而捷固宜经营，战而不捷，亦不得不经营也。彼白人之辟殖民地也，阅重洋，冒万险，有进无退，是以开辟南北美、澳大利、阿渄利加诸新大陆，况与我连壤，吾国民因此而激战者二千余载，隶我版图者又二百余年，祖宗属土不自我得之，又焉可以自我失之也哉？且我不经营，则人将经营之以图我。安南、缅甸、交趾方折而入于英、法，是以有今日云南之危机、片马之占据；高丽方入日版，而间岛之争又起。前车既覆，可为殷鉴。吾闻梁启超受日人之赚买，乃于其报中倡言弃东三省。不知今日弃东三省，明日必弃直隶；今日弃蒙古，明日必弃山西；今日弃伊犁、新疆，明日必弃甘肃、陕西；辗转相弃，必至无立足之土而后已。昔冒顿之事东胡月氐〔氏〕也，索犬马则予之，索皮革则予之，索子女则亦予之，至索其隙地，左右皆曰予之，而冒顿大怒，尽诛其言予者，出攻月氐〔氏〕而破之。若梁氏真有斯言，实冒顿单于所必诛者也。嗟我当轴，慎勿姑妄听之。
经营蒙古、伊犁之策，不外移民恳〔垦〕荒；移民恳〔垦〕荒之本，又在敷设铁道与电信。铁道既成，电信既设，则交通机关已经成立。平时则召集东南贫民移至新大陆，以资开恳〔垦〕；一有战警，则运兵输饷，瞬息立备，武夫援桴杖戈征于前，村农牵牛荷筲而耕于后。农业既作，则工商之利自兴，而有无可以通，民用可以制。民生既具，而后大军所至，供给有资，取求有自，军无亏乏，而后可战可守。物有本末，事有先后，夫固非可以磠莽裂灭，轻与俄人开衅也。且夫俄人何以垂涎蒙、伊，而极力恐吓我哉？非以我于蒙、伊两地毫无布置、毫未经营耶！非以彼既有铁道以注射伊犁，又有铁道以环包蒙古耶！吾故曰：脉络窒塞，则麻木不仁，手足痿痺。其我国今日在蒙古、伊犁之真像矣！此吾所以以设立交通机关为经营蒙、伊之首务，而修战备之要图也。
夫今者，俄人虽有铁道以环包蒙古，而尚未有铁道经入蒙古之中；虽有铁道以注射伊犁，而尚未有铁道通至伊犁之内。何者？盖领土主权，及今尚依然属我也。苟战衅一开，则俄兵直据伊犁，再延长中亚细亚之铁道通入伊犁之腹地；径取蒙古，再由西北利亚之铁道分一枝线以贯至蒙古之中心。尔时则虽有智者，不能为之谋矣。盖我之蒙、伊铁道不设，战则俄人之利而我之害；我之蒙、伊铁道若成，则战者我之利，而俄人之害也。盖俄人之极东经营，全仗西北利亚铁道，虽三面包我，惟以我于蒙、伊两地绝无布置，是以可以处处攻我；倘我于蒙、伊两地交通灵便，布置完全，则我亦可以处〈处〉截彼。夫不观日俄之战，马贼稍加侵扰，而俄人大军后路，已大受损害乎？今若以重兵屯伊犁，再分两大军出天山南北路，一向萨马干，一向俄卜河；再自山西、直隶出一大军，与其攻城重炮队出恰克图，向败喀尔湖，是处为俄人在东方之惟一陆地要寨，非以全力围攻不可。自哈尔宾西至托木斯克，俱用骑兵，沿铁道轨线侵扰之。夫西北利亚铁道近日虽加宽堤线，密布巡兵，然逶迤数万里，岂能处处守御？轰炸而毁裂之，直一探骑之事耳。毁裂以后，即派大兵堵截，是终战役之始终，无通轨之望矣。且西北利亚铁道，乃俄人所独有，非如苏以士运河，为万国交通之共道，终战杜绝，不患欧洲之责言。西北利亚铁道既绝，则俄人极东之经营亦虚花泡影耳，岂复能再与我奉天、哈尔宾之间较长角短耶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