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育家须倡谈政治并引导人民改良政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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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家须倡谈政治并引导人民改良政治

题名: 教育家须倡谈政治并引导人民改良政治
撰写时间: 一九二一年六月三十日
原载: 据大总统孙文:《政治教育——六月三十日在广东全省第五次教育大会讲演》,载广州《广东省教育会杂志》第一卷第二号,一九二一年八月出版
出处: 黄彦编:《孙文选集》(下册),广州:广东人民出版社,2006.11
全文: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教育家须倡谈政治并引导人民改良政治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在广东省第五次教育大会闭幕式的演说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 (一九二一年六月三十日)
    今日为行闭会式,兄弟承汪先生相邀到来谈话。吾人试想教育家对于今日中国建设的问题,实负有重大的力量,用力得其当,则中国进步加速甚多。
    在今日,教育家所宜用为引导国民者,果以何为最要乎?以何者为标准乎?以世界何事为最有力量之标准乎?吾以为凡足以助世界进化、改变人生观者为最要,所当用力以赴之者亦以此为最要。
    诸君乃教育家,须知教育者乃引导人群进化者也。然能令人群进化最速者果何力乎?则政治的力量是也。政治是促人群进化之唯一工具,故教育家当为政治的教育家。盖自民国成立十年于兹,考厥成绩,仅能推翻满洲政府而已。然满洲政治之旧势力尚未能除,故所去者只一皇帝,而官僚武人之毒焰犹未息也。所以现今之最重要者为建设新政治,以代满洲腐败的旧政治。
    政治的力量足以改造人心、改造社会,为用至弘,成效至著。然每闻教育家之言曰:“以不谈政治为高。”此种谬说,不知其何所据而云然?中国最大之教育家厥为孔子。我国人视孔子为圣人、为宗教家,以世界学者的眼光观察之,则孔子为政治家、为政治教育家。试读孔氏书,其教旨于诚意、正心、修身以及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三致意焉。所谓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非政治教育而何!孔子且以政治为第一要务,而今之教育家辄舍政治而不谈,何也?
    揆之吾国旧道统、旧国粹,观诸孔子所言,则不谈政治固已不是;况当今民权发达时代,人人负国民责任,人人负政治责任,而曰不谈政治,尤为大谬。民国与帝国不同。帝国政治,君主一人负责任;民国政治,国民均负责任。既曰国民负责矣,而教育家乃曰不谈政治,何太失自己本来之责任与人民希望之甚也。^
    考此种谬说之所由生,盖亦有故,积渐亦已久。满清专制,习用愚民,及满清既除,武人犹在,其思想习惯无异于满清。彼方执政,压制民权,反对共和,使人民而谈政治,则彼无以肆其大欲而得其私利,乃发为一种议论,以不谈政治相尚。不知此乃削夺诸君之所有权,与诸君本来责任相反。诸君贸然从之,亦以不谈政治相尚,无乃坠其术中乎!然有许多教育家畏当道势力而不敢违反其意,但豺狼当道,畏之不无可原,故半年前诸君不谈政治,是明哲保身之一法;但今日在民治的广东,民治的政府之下,而犹以谈政治相戒,则非政府所希望于诸君者矣。
诸君乃教育家,处先知先觉的地位,以不谈政治相号召,人民更不敢谈。人人都不理政治,将来更有何人负此责任?岂总统一人能负之乎?从今后,本大总统要诸君谈政治。
    考“不谈政治”之谬说,乃由两种原因而生:一、专制官僚成之,前已言之矣;二、西洋留学生成之。有许多留学生未返中国,已有学生不谈政治之说,归国后亦以为言。眩于其博士、硕士之头衔,以其所言为可信。于是以为征之旧官派之言,固曰不谈政治,新博士之言亦云然,则皆曰不谈政治。宜哉?不知此乃以盲导盲者也。
    欧美留学生对于不谈政治之一点,实大错误,实误会之极。盖英文politics有三解。一解为国事。一解为党争,凡无聊自私之政客结党营私,亦以“政治”名词称之,与我国所谓政治专指国事而言者不同。故英文上“政治”之名词虽一样,然须看上下文,乃能得其正意。英文更有“家庭政治”(Family Politics)之名目。所谓“家庭政治”者,即播弄是非之谓。故英文“政治”一名词含有数意,其上者为国事,次为党争,下为是非,其普通习用语常曰“不谈政治”,其意专谓不说是非耳,非真正国事亦不谈也。中国留学生居其国数年,习闻其语而不察其意,亦乐用之,归国而不改其谬误,可笑一至于此。国人既惑于专制官僚,再惑于留学生,误解此种不谈政治之舆论乃人于人心,牢不可破,岂知其以盲导盲者哉!
    设使诸君不谈政治,学生不谈政治,为农者亦不谈政治,为工、为商者亦不谈政治,试问中华民国是谁之国?而人人不负责任,尚可以为国乎?教育家应指导人民谈政治,若仍以不谈为高,为害匪浅。民国十年一事不成,人人归咎于革命党。不知披荆斩棘,革命党已为此至难之事;从容布置,国民应共为之。乃国民程度低浅,稍有变革,手足无措,国民程度不足之咎谁实尸之?教育家对此乃不能辞其责。盖十年来,政治教育家曾无出一言,立一说以瀹斯民,而于不谈政治之谬说乃独倡之,民国有今日之现象,无足怪也。苟犹持斯言而不悟,虽再历十年,民国亦不得有进步。^
    教育进步,以政治为基础。试观日本教育比之中国进步甚多,考其故,则以日本政治良好故。中国今日政治尚未改良,所以无论如何提倡教育,亦不为功。近日北京政治腐败,教育乃日坏,学校经费不给,教员薪米不继。北京教育经费区区不过数十万元,政府靳而不与,一督军人京索费用至千万元,而政府则慷慨予之。政治不良,教育不能发展,观北京政治可以为证矣。所以兄弟今日到此谈话,欲诸君知道中国政治之急宜改良及如何改良。对诸君一说改良中国政治,头绪纷繁,非一二小时所能说,仅将兄弟改造中国的目的约略言之。
    当革命之初,吾党有志用十年时间改造中国,使中国为世界第一。诸君以为可达此目的乎?诸君亦有此志否?诸君如有此志,则可以为教育家。如无此志,则不如及早改业。欲使中国教育居世界第一等位置,必也使全国人民无不识字,有一百数十万的专门学者,有一万几千的发明家,必如此乃可以为世界第一等教育。然教育随政治为转移,欲于十年内令中国教育进世界第一地位,必政治已先达世界第一地位方可。顾此事可能乎?否乎?
    吾必曰可能,请证明之。考近日新兴之国,究其强国之方可知也。日本五十年前其国势不如今日中国,其人民不过如四川一省之众,土地不过如四川一省之广,五十年内进为世界第一等国。以中国与之较,人则十倍之,地则二十倍之,聪明才力又不亚于彼,而中国国际地位较日本何如乎?果何故也?又试观暹罗,昔为我属国,诸君之所知也,人口七百万,且半属中国子孙,地大仅如四川耳。以中国与之较又何如?然暹罗有裁判外人权,关税独立。回视中国关税握之于外人,领事裁判权不能收回,外人所到之处即其领土,官吏不敢管,警察不敢诘,中国领土、中国主权丧失已久矣。当外人初人中国,士大夫之言曰:“法令不行于境中,国之耻也。”今国人已习而不知耻矣。中国不能称为独立国,只可称为半独立国。亚洲之独立国惟日本与暹罗,虽日本强而暹罗稍弱,然暹罗国际地位已高于中国。中国在世界上以人口计则第一,以地域计则第四,而国际地位计则在三十名以下,又穷又弱,海关受制,工商业受夺,经济日困。情势如此,何教育之能言?所以以改造政治为第一要件。^
    日本初为穷弱国也,暹罗初亦最贫国也,而一则五十年、一则二十年成为强国。以中国挟如此土地人民而不能乎?今者中国国权已落于日本人之手,视我为属国,支配之、宰制之;其国中教育家定有计画处分中国,小学生则教以勤达正远)略。我国教育家有立志谋处分日本者乎?中国有富强之资料而不能富强,逊于日本,无他,日本重政治教育,而中国不然,此皆诸君之咎,盖诸君提倡不谈政治一语误之也。所谓一言丧邦,此之谓欤!从今以后诸君须觉悟,一改前时积习,教育家须谈政治、理政治,引导人民识政治。古人有言:“天下舆正兴)亡,匹夫有责。”专制时事[代]已能言之,况共[其]民国时代乎!中国今日贫弱极矣,丧亡可虑。盖世界不进则退,自欧美势力侵入中国百有余年,中国日弱一日,今犹不进,十年以后仍是如斯,受人淘汰必矣。故今日实为中国存亡之交,幸而满清已倒,武人势力可望日渐削除,有广东一片干净土为发展根基,谋改良政治。故甚望诸君提倡谈政治,引导人民理政治,同心协力改造中国。
    改造之方法已有预备,兹为诸君言之。余于三年前曾发行一书曰《孙文学说》,先改造中国人心理。昨年发行《中国实业计画》一书,谋改造中国物质,兴工商之业。盖中国宝藏至富,甲于世界,开发振兴,中国必强。此书为英文本,风行欧美,彼方专门学者皆许以为可行,现在广东翻印,中文本不日可出版。第三种计画为改造社会,第四种为改造政治。合改造心理、物质、社会、政治四种为一书,名曰《建国方略》①。将采出版可以相送,协力研究之提倡之,则十年兴国可望成功。
    中国人有一种心理,不知之事便不肯做,必知之已真,然后为之。此种心理谓为好亦得,谓为坏亦得。何也?盖天下事有不可知者甚多,若必深知而后行,则所成者甚寡。如教育界教人知者也,人生须受教育,由小学以至于大学至少十六年,稍懒者二十年以至三十年。使教育普及如今日俄国,人民悉由国家教育之,补助一切费用,设人人受三十年教育,三十年已半世矣,费半世功夫求知后乃行其所知,人民程度进此,乃可言不知不行。不然事事先问知而后行,则无一事可行。
    建设国家乃无人能知之者,日本五十年成为强国,其当时有预算计画以为强国之本否?无之也。建造房屋,材木砖瓦可得而算,建国则不能以计算之也。不能计算即不可知。
    世界文明国多矣,中国可步趋之以臻富强。然而不能者,非不知所以步趋之也,半知而不全知之故也。请彼推翻旧政治行新政治,彼必不肯,彼不知,更且不谭也。
    希腊先哲之言曰:“人者,政治动物也。”有政治思想、政治行为、政治能力,乃为人类。人之所以异于他动物者以此,故不谈政治非人也。盖人不能离国家,即不能离政治。中国人非不能建造好国家、好政治,试观历史唐虞三代之隆,称为至盛,在几千年前之祖宗已有此种能力。近者日本五十年亦能改造好国家。远考吾祖宗,近征诸日本,其所以有此能力,皆在不知之中。夫不知安能为之,无乃诬乎?然试思唐虞三代,学问知识能知之而后为之乎?日本五十年前亦能知有今日强盛乎?可见其进行皆在不识不知之中也,明矣。
    ①  后来《建国方略》出版时仅包括“心瑚建设”、“物质建设”和“社会建设”二种,未有“政治建设”。^
    中国人得半知不能全知,半知不敢为,又无全知,必欲待全知然后为之,此中国所以停滞不进也。夫学三十年乃得全知,中国之得学者仅少数,而存不知不行之见,政治尚有改良之日耶?日本当初一时受刺激,一二志士振臂狂呼救国,全国响应,人人阖目相从,故有今日强盛。暹罗一二王子提倡于上,鼓励其国民,举国从之,今亦渐盛,皆于不识不知得之。盖建屋可计算而知之,建国则不能预知之也。
兄弟几十年前提倡改造中国,破坏已成功,于是欲人民建设,因多问建设方法于予;告以计画,则必曰君之计画可行,特知之耳。知之非艰,行之为艰,卒误于此心理,而无一成。行之为艰,一言误中国亦不浅者也。
    教育家须记提倡政治,实行改良政治。使四万万国民同心协力改良政治,诸君当负责任。又须知国强不能预知,只实行做去便得。若必想知清楚然后做,天下断无此理者。比如电灯照耀光明,人人享其利,然电学精微,人之知之者甚少,若必待人人均知电学而后用电灯,可乎?政治也犹是也。可信赖政治家做去,十年定有功效可睹。如欲知之,可读《建国方略》,但无须此一级工夫。
    中国今日不必人民去求知,只望其有一种十年可强中国之信仰足矣,有强中国之志足矣。教育家宜提倡民志,则政治自易改良,政治良好则教育不成问题矣。能达俄国今日教育情状亦不难者,唯总要诸君教育家不忘政治!
    据大总统孙文:《政治教育——六月三十日在广东全省第五次教育大会讲演》,载广州《广东省教育会杂志》第一卷第二号,一九二一年八月出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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